網頁

標籤

2003年10月7日 星期二

2003年亞洲柸

上個月20-29號,我到了吉隆坡參加第六屆男子曲棍球亞洲柸,那是我第一次代表香港出賽。雖然我一場正式比賽也沒有打過,但我從來都沒有當過自己只是旁觀者。認真練習、心理上有隨時出場的準備、給隊友適當的鼓勵,戇居是戇居了點,但後備球員的正確態度當是如此。當然始終心有不甘,但總算認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Hockey,對之後打Super League及香港隊的比賽也有幫助。

這次是馬來西亞第二次主辦亞洲柸,四年前的上一屆也是在吉隆坡舉行。馬來西亞是東南亞國家中搞Hockey搞得比較成左滿A有自己的職業聯賽,國家隊的水平也比較高。這次比賽的主場館能容納2萬多人,是亞洲最大的hockey 場館之一,副場館小一點,但也能容納2千多人。相比之下,香港在推動曲運這方面明顯落後。(1) 今次比賽的參賽隊伍包括南韓、巴基斯坦、印度、中國、日本、馬來西亞、香港及孟加拉八隊,除了前三隊實力超班之外,中、日、馬的實力其實頗為接近,而香港其實最多只能與孟加拉爭第七以避免降班。求仁得仁,我們最後得到第七,不用降班。(2)

今次比賽,有幸看到印度和巴基斯坦這對傳統宿敵在決賽的對決,印象最為難忘。印、巴都是曲棍球界的頂級強國,而且風格類似,著重個人技術,彼此視對方為死敵,大有一山不能藏二虎之意,情形就如足球界的巴西和阿根廷一樣。每次印巴對賽,除了球員「肉緊」之外,雙方的球迷都會「晒馬」,搖旗吶喊唱cheer,務求在聲勢方面先勝一仗。我記得決賽開始前半小時,雙方的擁躉已經開始唱歌,並且利用手頭上一切可以用來發聲的東西(例如水樽)以製造聲浪,他們在唱什麼(或只是亂叫?),我一句也聽不懂,只是偶爾隱約聽到 ‘Pakistan! Pakistan!’或 ‘India! India!’ 。到了球員出場,全場更陷入瘋狂,有人拉著一幅數十米長、寫著India字樣的橫額在場館跑了一圈;有人佈陣「起壇」,一起向真主祈求勝利;總之就像演唱會裡見到偶像的歌迷一樣,Idolatrous。這樣緊張,除了是因為曲棍球場上的恩恩怨怨之外,不能不提的當然包括政治和歷史的因素。

話說早在1930年,當印度還是大英帝國殖民地的時候,已經有聲音要求在印度境內成立新的伊斯蘭獨立國家。當時印度境內有三大宗教:印度教、錫克教、伊斯蘭教,大家相處並不和睦,由信仰的衝突而引發的武裝衝突不斷。到了1947年印度準備脫離英國統治,境內的伊斯蘭教徒乘勢爭取獨立,「分裂國家」。英國人不希望在殖民地年代未年爆發內戰,於是在1947年7月的印度獨立法案中規定,印度和新成立的巴基斯坦伊斯蘭共和國要在8月14-15日的子夜完成旁遮普邦(Punjab)的瓜分,成立兩個各自獨立的國家。在一個月的期限裡,數以千萬計的難民從東西兩面分別湧到自己的新家園。難民潮中夾雜的武裝衝突及有規模的種族屠殺,令超過100萬的人死於非命。獨立之後,印巴關係持續緊張,分別於1965年及1971年因為喀什米爾(Kashmir)及孟加拉(Bangladesh)而開戰,即使到了近年,相方仍然保持互不友善的態度,邊境衝突無日無之。有如此深刻的「牙齒印」,難怪「球場如戰場」,大家都務求證明自己的民族比對方優勝。

我們局外人睇波,當然不會夾雜這些民族情意結。但單是看球員間純技術的比拚,也叫我們做觀眾的「拍爛手掌」。從後衛到中場到前鋒,得球後不扭過幾個絕不心息。他們不但愛扭,而且扭得天花龍鳳,教我大開眼界。還有球星與球星之間的對決,令這場決賽更添一點傳奇的色彩。印度隊的重心球員名「皮利」(Dhanraj Pillai),是他們的中場大腦,我的隊友Jason說他「可能是世界上最好波的球員」,雖然說得有點像廣告,但聞名不如見面,他的確主宰了差不多所有印度隊的攻勢。另一邊廂,巴基斯坦也有他們的死球之神「阿巴斯」(Sohail Abbas),他所主射的Short Corner,入球率(不是命中率!)據說高達9成之上,初賽時巴基斯坦就是憑他最後5分鐘的兩球,4比2險勝印度。碰巧皮利和阿巴斯都是9號,這場「9號仔」大戰也就成了比賽的另一個焦點。

決賽開始不到5分鐘,印度便憑一個Short Corner的漂亮組織先開紀錄,一個球員奮不顧身在龍門前加一棍改變了direct hit的方向,守門員欲救無從。但數分鐘之後,巴基斯坦便先後憑兩個Short Corner反先2比1,同樣是阿巴斯,同樣的處理方法,同樣的動作,結果是同樣的死角──雖然全世界的人(包括印度那個守門員)都知道他會怎樣射,但就是沒有人能阻止他入球。「吹漲!」我的印度裔香港隊隊友用他「唔鹹唔淡」的廣東話說。我問他印度話「吹漲」怎樣說,他但笑而不語。

完半場前,巴基斯坦再得一記Short Corner,這球如果再入,差不多等於判處印度死刑。哨子一吹,正當阿巴斯想再使出「屈機」絕招的一剎,只見印度的龍門放棄自己龍門前的位置,一個箭步衝到阿巴斯面前「任省」!在正常的情況下,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決定,因為只要阿巴斯把球撥橫給隊友而不直接射門,他便會完全失位而成空門的狀態。結果他的孤注一擲果然湊效,阿巴斯的Jet Flick直射省中了他而彈出。而印度更憑之後的一個反擊追成2比2平手。一來一回,雙方再次拉成均勢。

下半場雙方非常謹慎,也沒有犯錯讓對方有Short Corner的機會,於是比賽一直膠著。戰至完場前5分鐘,印度全場表現出色的6號從右閘位出擊,從邊陲一直帶球殺入禁區,反手「級」過巴基斯坦的中路守將後,在禁區頂拉棍一抽,曲棍球在瞬間飛進龍門,守門員連反應也來不及,只好投降。3比2,及後巴基斯坦空群而出,在完場前數秒再失一球。4比2,印度報卻初賽一敗之仇,也贏得他們歷史上第一個亞洲柸冠軍,打破宿命。

賽後印度球迷瘋狂慶祝,巴基斯坦球迷黯然離場,沒有任何衝突。這樣不是很好嗎?既然人類天生喜歡攻擊、喜歡征服、喜歡證明自己比人強,運動比賽真是戰爭最好的代替品。我不是說熱情的球迷沒有過火的行為、無視那麼多的球迷暴動,也不是天真得認為一場運動比賽能使敵對的國家「一笑泯恩仇」,只是有感運動比賽乃是人類原始性的最文明表達:遊戲規則清楚分明、公平競技、比賽各方自願參與而且同意當中原則,不能輸打贏要,更重要的是不會死人。總之一句,「揸棍好過揸鎗,打波好過打仗」。可惜的是,現實政治,遊戲規則往往就不是那麼簡單。

(1) 除了Hockey 之外,馬來西亞在推動其他運動方面也不遺餘力,例如足球及賽車等。一方面當然因為馬來西亞人熱愛運動,另一方面也因為大型比賽的商業效益對推動當地經濟甚有幫助的緣故。

(2) 亞洲國家級的比賽分兩個級別,第一級是亞洲柸,次一級的稱為A.H.F. Cup。每年亞洲柸的第八名都要「降格」參加A.H.F. Cup。雖然如此,由於每年的亞洲柸都會預留一個名額讓A.H.F. Cup的冠軍隊參賽,是故即使在亞洲柸降班,也不一定代表不能參加下屆的亞洲柸。事實上,香港在上屆亞洲柸只得第八,最後在02年的A.H.F. Cup奪標才取得今次亞洲柸的比賽資格。